都是胡说八道的，千万别当真。
讲了一只英俊羊和两个男人的故事。
01
大家好，我是一只俊俏的羊。毛的成色很好，长得可爱，叫声甜美，出生在鄂尔多斯，奔跑在偶尔有点风沙的草原上。
我们平时养在羊舍里，消息比较闭塞，唯一交流的时刻就是草原放羊的时候，这个舍和那个舍的羊混在一起，不分彼此，用我们的语言交流着不知道从哪里流窜来的八卦。比如，隔壁隔壁舍的小羊被小主人一时兴起剃了光头，哪儿哪儿的头羊有一天走错了路被群嘲……
那个男人的传说，就是这样传开的。
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的时候，我还刚刚出生。在妈妈的睡前故事里，草原上有一个名叫“阿云嘎”的冷面抓羊手，身材高大强壮，行踪莫测，出现时往往带着一副墨镜。
曾经有羊看见他摘下墨镜的样子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硬汉，但也有羊说眼镜下面是个年轻人，总而言之，他很神秘。每当他出现之时，羊群往往闻风丧胆，而其中最不听话的羊小孩，会被这个男人拽住后蹄，抱走，然后消失不见。
这真是太可怕了。
02
我问妈妈，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带着墨镜。
妈妈说，传说那个男人的眼睛有魔力，直视他的不乖小羊都会失去神智。
我又问妈妈，羊被带走之后会怎么样。
妈妈说，可能是被吃掉了，你怎么还没睡着。
那时年幼的我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被吓醒了，只好再问，这个男人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。
妈妈很不耐烦地说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没有出现过了，都是传说。
我又问，那他只抓小羊吗。
妈妈说我再不睡觉那个男人马上就会把我抓走做成羊肉串。
我咽了口唾沫，赶紧闭上了眼睛，从此我幼小的心灵里就留下了那个男人的名字，阿云嘎。
谁能想到，我在不远的将来就要和这个男人见面了。
03
那个男人的故事，随着我慢慢长大而消散，我长大了，已经是一头快要满四个月的羊羔了。
那时，我暗恋着同舍的一只漂亮小母羊。有天傍晚，大家走在返回羊舍的路上，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，趁着其他小傻羊还在草地上乱窜撒欢的时候，衔着一朵小黄花，慢慢靠近心里的那个她。
突然间，羊群中出现了骚动与混乱，羊倌出现了，把我们引到了一个围成一圈的大栅栏里。
都怪这个羊圈太挤，也怪这里羊太多，我的小黄花在骚乱中脱离了嘴的掌控，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。
都怪我那时候太傻太纯净，那朵花在我年幼的心里，就是初恋的象征。
我的倔脾气上来了，在羊群里低着头不停乱窜，希望能找到那朵花。
可能是我找得太入迷，没有注意到周边羊群的动静，等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，身边有点安静。
我看到了一双球鞋。
黑色的七分裤。
黑色的短袖和灰色的外套。
糟糕，我的脖子不能仰得更高了。
04
一双手伸到了我的身下，然后把我抱了起来。
四蹄悬空的感觉不是很好，我凭着本能乱蹬，然后又被按住了脚。
是个没穿蒙古袍但是会说蒙语的小伙子，我听到他在问，为什么我看起像是在泥里摔过跤了一样，又瘦又脏，是不是别的羊都喜欢欺负小的。
怎么可能？
我可是方圆十里中最帅气最强壮的羊……如果在三个月大的羊里比较的话……再加个之一！
如果不是为了找那朵代表爱情的小黄花，我才不会这么脏！
我觉得这个男人在质疑我的能力，只可惜我的蹄子被控制住了，不然我一定要向他展示一下我的实力。
我努力仰起头看向他，不安地扭动着，示威似的叫了两声。
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不安，手了力量放松了一些，然后将脸凑近我的脖颈，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，以示安慰。
多年后的我在得知了他的故事后，不知道这一瞬的温柔流露，是不是因为他在我身上看见了一点他自己从前的影子。
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脸。
这时候，我听见别人用蒙语叫他“阿云嘎”，还给他递过了什么东西，他单手抱着我，顺手摘了墨镜，道了谢，然后把什么东西接了过来。
我看见他的眼睛了。
他眨眼了。
又眨了一下下。
05
妈妈，那个传说好像是真的。
我栽了。
咩。
06
从那之后，阿云嘎这个名字席卷了这个草原和草原上的羊。
妈妈当初的故事肯定记错了，阿云嘎怎么可能是什么吃小羊的壮汉。肯定是记错了，从来都没有什么吓小孩的羊肉串恐怖故事，只有一个草原王子的故事。
所有羊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凑到他的面前，可他最先抱了的是我啊，是我！
那天他抱着我喂我喝奶了，我的天呐，我不会在做梦吧。
很可惜，他停留的时间不多，也不怎么爱笑，清俊的脸偶尔是疲惫，偶尔望着远方。
很快他就走了，听别的羊说，他不过是回来告别，他很快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，那里没有草原，也没有马，也没有牛羊，也没有蒙古包。那里人住在高楼里，说着其他语言。
那里没有这里的一切，但是有他的梦想。
我只顾着低头吃草，小耳朵偶尔动一动，偷听别的羊在说些什么，又有哪些与他有关。
还好，那个叫做“北京”的地方没有羊，那么说也不会有其他的羊捷足先登。
真是太好了。
当时的我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庆幸，我可以在他回来之前，努力变得强壮，然后在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。
他一定会回来的。
07
没错，两年之后他又回来了。
大家围到他身边，没有闻到其他羊的味道，很好。
我们渐渐摸清楚他回来的规律，基本上半年到一年回来一次，夏天停留的时间长，冬天停留的时间短。
虽然我们羊群看起来很和谐，但其实我们内部还是有很多勾心斗角的。
就比如昨天那只被阿云嘎抱起来的小羊羔，不就是仗着他年纪小，看起来经抱吗？你说巧不巧，一个不小心就摔在了阿云嘎面前，然后就被抱了。
他仰着脖子的期待样子，巴不得再亲一下。
可把我们气死了。
第二天，摔在阿云嘎必经之路上的羊又多了好几头。
08
说起来，那个叫做“北京”的地方，好像也不错，虽然那个地方好远，远到阿云嘎隔这么久才能回来一次。
至少他渐渐会对着我们笑了，偶尔也对着我们说点其他的语言，唱点远方的歌。
而且“北京”没有其他羊，很安全。
09
我们羊类还是太天真了。
10
阿云嘎离开草原的第四年还是第五年，我有点记不清了。
反正，过了好久好久，久到我已经从羊羔变成了头羊，变得更加强壮，还偷偷跟着往来的商人学会了一点“北京”的语言。
阿云嘎在某一个夏天又回来了。
怎么回事，他身边怎么还多了一个人。
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已经够高了的阿云嘎还高。
11
我领着羊飞奔过去。
阿云嘎认得我，他做了一个手势，一定是想要摸摸我，结果几只没见过世面的激动羊挤到了我的面前，试图争宠。
唉，善良的阿云嘎肯定没有想到，每一只能够与他亲密接触的羊，都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，只有最强壮的羊才有资格得到他的怀抱，也只有最强壮的羊才能赢得被他剪羊毛的资格。
那些“咩咩咩”的叫声，翻译成蒙语其实就是“剪我剪我剪我”。
没办法，草原就是这样的残酷。
我凭借强壮的身体，突破重围，挤在了最前面。
啊，是属于阿云嘎那熟悉的味道，我要蹭过去了。
紧接着，一双陌生的手抓住了我的羊耳朵。
咩？
12
手的主人一边不安分地乱摸，一边问，这羊的耳朵上怎么缺了一块？
我简直想仰起头对着他呲牙，然后给他一蹄。
阿云嘎开玩笑似的把那双手拍开，笑着说这是我们家羊的标记，不然混在一起放养容易弄混。
阿云嘎像是为了安慰我，揉了一把我的头，然后亲了一下我。
13
我要晕了，我都可以！
14
刚才吻了你一下，你也喜欢对吗！
15
我得到了爱的加持，示威似的瞪了一眼那个陌生人，却看见那个陌生人的手都已经搭到我们阿云嘎的肩上了。
天呐，那个地方我的羊蹄子都还没有搭过。
我妒火中烧，那个陌生人却揽着我的阿云嘎，拉着他向蒙古包走去，一边有意无意转过他的长脸，用他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，问我的阿云嘎这次回来是不是能吃到烤全羊。
阿云嘎叫他大龙，对他说大清早怎么就想着吃肉，更何况冬天吃羊肉更好。
我松了一口气，差点流下眼泪，果然阿云嘎是爱我的。
那个陌生人居然得寸进尺，揽着肩的手都快挪到腰上了，说我都跟着你回草原了，火车坐得我腰都快断了！
那个陌生人把手放在心口，说，难道我还不配成为你最尊贵的客人吗。
阿云嘎笑得好开心啊，我还从来没看他在外人面前那么自在过。
阿云嘎笑完了，回答他，以后哪个晚上再说。
16
咩咩咩。
我的羊生危机可能到了。
这个人类，他好会。
17
第二天阿云嘎拿着剪刀走进羊舍。
要剪羊毛了！兄弟们冲啊！
还好我强壮，我又是第一个。
等我乖乖躺好之后，那个很会的男人从拐角处出现了。
那个男人说他也想剪剪看。
18
我吓疯了。
阿云嘎别把剪刀给他！
……
妈妈救命啊。
19
阿云嘎夸我很乖。
他又夸大龙跟羊很亲近，虽然剪得这么差劲，但羊却没怎么动弹。
那个男人被这么一夸，上头了，说要给我剪个新发型。
天呐，我的阿云嘎，我哪里是乖，要不是怕他的剪刀把我剪成窗花，我早就用大蹄子踹他了！
那个男人一边在我头上动剪刀，一边和阿云嘎闲谈，说什么青岛啤酒和羊肉串也挺配的。
我一哆嗦。
20
我秃了。
21
终于，这片草原上所有的羊都知道了，阿云嘎带回了一个青岛人，他们关系很不一般。
而且那个青岛人喜欢吃羊肉串配啤酒。
多年以后的草原上，又多了一个吓小羊的深夜恐怖故事，只不过故事的主角变成了一个青岛人。
2019-02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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