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所谓的停尸房，其实不过是当地官府临时清出来的一间破败小屋，所在地偏远，平时也没什么人经过。或许是屋子的朝向不好，终日不见阳光，又或者是其它什么原因，这房子久而久之无人居住，渐渐成了空屋。
喻文州跟着黄少天的脚步踏进屋子，青灰色的地砖蒙了一层灰，随着人的进入而扬起，这使他不由得咳了两声。
小屋里没有什么家具，地上草草的铺了些竹席，五六具尸体就放置在上面，被白布蒙着，只露出一双脚掌。
黄少天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，将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一角，“我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有五具尸体，这应该就是新出现的第六具了。我只学过些皮毛的医术，你来看看？”
喻文州闻言，也上前蹲在的黄少天的身边。他先观察了死者的面部，再是身体其它各处，确实和黄少天之前所说那样，没有任何搏斗产生的伤口。
“你不觉得，他们哪里有些不对劲吗？”喻文州站起身来，又检查了另外五具尸体后，看向黄少天。
黄少天一愣，“你发现了什么？”
“也不算什么吧，就是隐隐感觉有些奇怪。你看他们的面色和身体，明显比常人更为消瘦，也更加苍白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可能你更注重观察死者身体上是否有外伤内伤，却忽略了一些东西。”喻文州从随身带着的简易医箱中取出一块白巾，简单的擦拭着双手，“你看如今的天气，虽然早已经不是盛夏，但依然算热，这些尸体摆在这里已经快十余天了……”
黄少天眼睛不由睁大，“已经快十余天了，但是这些尸体却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！”
喻文州点头，眼睛里带着忧色，“我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，后来才发现这间屋子不但没有尸体放置久后发出的异味，反而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……而且尸体摸上去冰冷，我本来以为是官府为了保存这些尸体下了不少功法，不过如今看来……”喻文州望了眼守在门外，不敢进入房间的几个衙役，“他们可能也发现了这奇怪的现象，所以才对你的到来表现的十分热情。”
“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探查一番。”黄少天经过短暂的沉默，马上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串在了一起，“我怀疑这些事情和师父派我下山的目的有关。”
“好。”喻文州也没有多问什么，很快就答应了。
此时天色已经不早，衙役们本不愿意再到那个出事的地方，但黄少天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，又肉疼地塞了些银子，终于还是顺利来到了那个地方。
“会不会是带错路了？感觉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啊……”
这是小镇外的一片桃花林，不过此时花期早已过去，只留下一片绿叶丛与尚未结成果的枝桠，同时，这里也是镇中唯一一条小河的尽头。河岸很窄，一直蜿蜒进桃花林中，目测也就能容纳两条小船并道而行。黄少天沿着河岸走进林中，绕了一小圈，又重新回到了原地。
“两位大人，三月里倒是有不少人前来赏花，但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，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。”领路的衙役苦着脸，站在桃花林的边沿处，始终不敢跟着他们一起踏入，“前些日子还有些人到这里来，但如今这里发现了许多尸体，他们都说这是个不详的地方，渐渐人就没有了，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……”
“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。”黄少天无奈的摆了摆手，“要不你先回去吧，我们认得回去的路。”
那衙役就如同得了大赦一般，哈腰道谢后赶忙转身离去，似乎连靠近这片桃林几步都不愿意。
黄少天又在树林里逛了几圈，这桃花林外面看看不大，走近里面才发现其实不算小。喻文州对这些并不擅长，于是找了棵看起来还算粗壮的树干靠着小憩，心想着，这里在三月中满林桃花盛开的样子，似乎算得是一处好景致。
直到黄昏，天边晕出昏黄的光，黄少天才失落的从林子深处回来。“看来这次我们要无功而返了。”
喻文州拍了拍黄少天的肩，示意他不要太在意，“天也快黑了，我们也早点回去吧，饿吗？”
“当然饿了！你应该认识回去的路吧！”
“大概……认识吧？”喻文州感觉自己不太好，“我倒是没有刻意记过，我还以为你认识。”
黄少天苦恼的摸了摸鼻子，“我当时以为你肯定认识，所以就让衙役先回去了……”
“我还有点印象，所幸这里离镇里不算太远，实在不行顺着河流走吧。”
“早知道就把那张地图带出来了，真是失策，希望在回去的路上能碰到一两个镇里人吧。”
所幸喻文州记忆力不错，当然也有可能是幼年学医时被师父逼着背了很多医书的缘故，二人顺利的回到了镇上。有书则长，无书则短，简单用过晚饭后，喻文州因为一天的疲惫，再加上先前受的伤并没有完全养好，早早的睡下了。
在确认喻文州熟睡后，黄少天微微呼出一口气，将佩剑冰雨从墙上取下，“这些日子一直没机会动用你，真是委屈你了。”剑身微鸣，就仿佛与黄少天心意相通，隐隐要脱鞘而出。黄少天赶紧压下，“别急，不是现在，马上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了。”
将桌上摊着的地图收起，放入怀中，黄少天带上冰雨，轻手轻脚的走出门，按着地图的指引，重新回到了那片桃林。
此时已经接近戌时，月光被隐在朦胧的云雾里，偌大的林中只有黄少天一个人。此时他面色凝重，早已没有了日间那副轻松无奈的表情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他沿着河流渐渐走到了桃林深处。
“嗯？”黄少天突然脚步一顿，讶异的看向前方。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林间河流的尽头，他白天来到这里时虽没有发现什么，但直觉和多年修道的经验告诉他，这里肯定有问题。如今重新来探查一番，不想眼前竟出现了这样一幕。
“应该是幻术吧，看来我没有找错。”
在黄少天眼中，河流尽头的那个小河塘，此时竟比白天扩大了数倍，近乎可以称作湖。湖边的株株桃花树，此时一片粉红，仿佛就在几个时辰间时间回溯，桃花尽开。无数个红灯笼挂在桃花树上，衬得桃林多了一抹艳红。借着灯火，一眼就能看见近岸边的湖面上停着一条巨大的画舫，更是灯火通明，黄少天甚至能隐隐约约听见女子的嬉笑声。
“这么大的幻境，看来我先前还是低估你们了。”黄少天更加戒备，并没有直接登船，而是站在原地，就这样闭上了眼睛。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，黄少天再睁眼，眼底一片清明。他将蠢蠢欲动的冰雨再次安抚，然后向靠岸的画舫走去。越是靠近画舫，黄少天越是觉得空气中漫着一种香味，很是熟悉，就像……就像停尸房的气味！
“原来如此。”黄少天一下子想明白了，那房中的香味原来就来自于那些尸体本身。
一踏上画舫，那香味便更加浓郁，待黄少天站定，画舫竟轻微一晃，然后驶离岸边，慢慢向湖心开去，荡出一阵水波。
“倒有些意思……”黄少天站在船舱外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，船舱的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。
香风扑面而来，悠扬的丝竹声从打开的舱门里透出，一位窈窕的女子倚门，着一身绛紫色长衣，腰身被一根月白腰带束起，显得身材无比匀称优美。她望向黄少天，忽然轻笑出声。
“这位公子就这样站在门前，是不喜欢我，还是心里喜欢，却又不敢进来？”
2015-05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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