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售放文啦！
这次用了双视角，这里是负责加州清光部分，虽然阅读无障碍但是和大和守安定的那篇结合起来看效果会更棒呦！

       零

       我们终将在那隔过黑暗的花与水中，寻找还尚未被淹没的灵魂。

 

【加州清光的回忆】

       一

       01

       如今的京都，让他辨认不出。

       就像是偌大的浮世绘，突然间与时光达成了协议，支离破碎，让他迷失在仿若熟悉，又毫无记忆的街巷里。每当这个时候，他都会下意识望着那如画一般浮在天边的佛塔，以这干净天空为背景，像是诉说着某种承诺。

       对了，他叫加州清光，作为一把武士刀，在破碎后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
 

       02

       “加州清光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清光睁开眼的那一刻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纤细白皙的手掌拂过他红褐色的头发，手的主人对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，“欢迎来到本丸。”

       后来加州清光才知道，他被召唤到了多年以后，一个长久到他无法想象的时间。这里被称为“本丸”，除了他以外，还有不少刀被召唤出来，而他们的职责，是与妄图篡改历史的时空溯行军战斗。

       刀剑诞生的那一刻，伴随着的使命不就是战斗吗？

       “要小心啊，清光，在你来之前，有一把刀已经碎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，除了出阵外，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如今的世界逛一逛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或许只有那种迷失在世界中的无力感，才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存在的真实。他小心翼翼地行走，用那双好看的暗红眸子打量四周，妄图在陌生的一切中，找到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。

 

       03

       在多年前的那份记忆里，最初的起点伴随着冷水与火热刀身相触的层层水汽，还有被利器錾在茎上的铭刻。从那时起，他有了名字，有了红色的刀鞘。后来他被摆在店中，常能听见有人向着店主询问价格，讨价还价，离去，周而复始。直到有一天，他被人买走，战斗，刀刃划过脂肪和骨骼，最后在某一场战斗中破碎。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不觉得这段记忆有什么值得自己保留的，不过是作为一把普通武士刀的一生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他依然沉浸在短暂的回忆里，饶有兴趣的走遍了多年后的这片土地。

       满大街的高楼林立，夜晚的霓虹灯闪烁，清光花了不少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如今的一切。其实他还是更喜欢郊外那些僻静的去处，那里没有这么多的人，有些地方还依稀保留着多年前的样子，街边上的小铺子还卖着花色不一的蹴鞠，画片，羽子板……那些画片做的倒是精巧，和一些小孩子爱玩的拍纸卡放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清光打量着那些巴掌大的卡片，纸板的底色，上面画着各色各样的人物，无一例外被丰富的颜色涂抹着。虽然不是那种写实的画风，但依然可以辨认出，上面画的是一些是武士，有些梳着月代头站在那里，还有些握着武士刀做出战斗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，下意识从那层层叠叠画片中抽出被埋在下面、只露出冰山一角的那张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张，这张上面画的是谁？”

       那画片上的人，眉眼和面目带给清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，他手中的武士刀，那黑色的刀鞘，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。

       此时正值午后，那小店铺的店主是个有些发福的大叔，挺着个啤酒肚，正躺在凉椅上午睡。

       听见清光的问话，他不耐烦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，向着柜台前的那小块空地飞快扫了一眼，“嗯……谁？你要买画片吗？哦，那个人啊，画的是个很厉害的武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很厉害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可惜咯，死的太早了。”店主重新眯上了眼睛，像睡着了似的小声嘟囔着，“你难道不知道？”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有些失落，并没有听见老板的后半句，重新将画片放回原来的地方。他莫名感觉心里有些发堵，而将原因归结为初夏正午的暑气。

 

       04

       还是和往常一样，清光最终将脚步停在了一家小茶铺前。

       店铺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，独身一人经营着这家小茶铺，从她的面容中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，今天想喝点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老妇人显然对清光的到来早已习惯，递过一杯清口的山泉水，歉意地笑了笑，“客人比较多，靠窗边的位子已经没有了，要不和这两位姑娘拼一桌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沁凉的泉水入喉，清光倒是没什么异议。

       店里的木桌不算小，一张桌子坐下三人也不显得拥挤，更何况，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。他只不过是找一种方式，来消磨这闷热的天气罢了。他照例点了一杯玄米茶，两叠茶果，一边喝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身旁两位姑娘的闲聊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，如果当初没有踏进这家小茶铺的话，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多日以后的加州清光再次回想那一天所发生过的事情，心中只有一片茫然，他无法揣测命运神女是否早就为他铺设好了之后的路途，他能做的，只有沿着来时的路，一直走到尽头。

 

       05

       那两位姑娘比清光来的早，走的也早。当她们穿着当下少女中正时髦的别致衣衫，迎着太阳，牵着手走出茶铺时，加州清光才刚刚消灭了面前的小半碟茶点。不得不说，这家店门面虽小，但味道却是异常对他的胃口。

       从前的清光喜欢甜食，但吃的机会总不多。

       太阳照下的影子不知挪动了几回，当他准备起身时，才发现自己的坐位旁多出一个御守来。那是一个有着浅黄色底的小布囊，上面用金线和其它丝线织出了繁复的图案，应该是那两位姑娘在临走前不小心遗失的。

       清光第一眼看到这个御守时，就隐隐约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，像是偶遇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，却又想不起对方的面容和姓氏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倒是有些像从辩才女神神社请来的御守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店里的客人渐渐少去，那位得了空闲的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清光的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也许她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，只不过加州清光没有发现。

       “辩才女神？这不应该是在竹生岛那边吗……可是我刚才有听她们说起，好像是想去清水寺还愿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清水寺啊，那倒是个好去处呢。这个时节，那里的樱花也应该开了大半吧。”老妇人说话的语气很缓，眼中有着莫名的光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加州清光，端走了他面前吃剩下的茶点，“既然这样，你不如就去清水寺找找她们吧？如果不嫌麻烦，也帮我这个老婆子请一枚清水寺的御守来，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清水寺的樱花啊……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想着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古寺在京都名气不小，他虽然听说过好久，却一直没有去。不知道为什么，只要心里想到那个地方，总觉得闷闷的，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
 

       06

       清水寺对加州清光来说，到底意味着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音羽山下，穿过一片片的樱花丛，拾级而上，走过三重门和经堂，加州清光恍惚间有一种错觉，自己又回到了从前。这座京都的寺庙从元治到如今，竟没有过大的变化，他甚至想着，是否能在某一处地方找到自己当年来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清水寺舞台旁的石阶而下，轻易就可以听闻到一阵水流声，那里是音羽瀑布。清光隔着水岸，竟真的见到了先前两个女孩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顾不得想太多，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，任由瀑布带来的水汽打湿了自己额间的几缕碎发。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至今都记得，当时其中一个女孩看见御守时所露出的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她的眼眶有些发红，像是刚哭过一场，再看见清光手中的御守时，泪水又不自觉在眼中泛着光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特意把它丢掉了，我不想再看见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清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，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当着他的面哭出声来，也从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女孩。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，把御守收回手中。

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那个女孩才有些平复下来，她看着清光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“对不起，这个御守我不想要了，就送给你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接着，加州清光听到了这个被遗弃的御守身上的故事。其实也并没有什么，倒是有些像清光从前闲暇之时，听别人讲的那些俗套的爱情故事。女孩并不是京都人，而是从滋贺过来的，她和她曾经的未婚夫就是在竹生岛求香时认识的，这御守也是未婚夫送给她的生辰贺礼，本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，结果就在几个月前，对方出了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清光没敢问后来怎么样，只能低声说了句抱歉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真的是能给人来的好运的御守吗？它带来的幸还是不幸？”女孩黯然。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握着御守的手不自觉紧攥。

       他目送着她们走远，只感觉这句话很熟悉，像是什么时候，一个毫不低沉、反而明朗过头的声音，说过一句同样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他呆立在原地，只感觉思绪一片的混乱。

       纷乱的记忆片刻间涌出脑海，那个声音的主人，那双曾经温柔擦拭自己的手的主人，模糊又触手可及。

       在他身边的水潭里，清水一刻不歇的从高处流淌下来，击打出圈圈涟漪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记忆力，从头到尾，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是。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。

       他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，在心底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你是不是丢掉了一些东西？

 

       07

       这天夜里，加州清光久久不能入睡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床上翻来覆去，脑海里反复浮现出白天见到那些画片、御守、还有清水寺那潺潺的流水。是不是人闭上双眼的时候，思绪就会特别的灵活？清光迷迷糊糊地想着，就这样挨到后半夜，才隐隐有了困意。

       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

       08

       “今天也打扮的很好看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被夸奖了。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，舒展了一下指关节，亮红的指甲油在阳光下反着光泽。他一抬头，一个身影闯入他的视线，伴随着轻朗却不轻佻的声音，那个人走到了他面前，习惯性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们准备好了吗？可要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明明只是一次监视行动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清光跟在他的身后，歪着头认真问道：“有需要战斗的地方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哈，这我也不知道啊……”那人扬了扬手，话语里明显带上了笑意，“别着急，到时候就知道了，不过我更希望答案是没有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闷热的天气，行走在被太阳蒸的发烫的石板路上可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。平时大家在这种天气，通常都会选择待在家里，再打一桶冰冷的井水从头到脚淋上一遍。如果有点闲钱的话，还能去抱几个甜口的瓜果来，也在井水里这样一泡，那才叫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这天可不太一样了。

       从四条院到东条院，一路上比平时更热闹了几分。清光听着前面的吹奏笑骂声，不知觉抬头一看，这才发现祗园会的宵山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准备了。祗园会是祭神仪式举行前的庙会，清光懊恼了摇了摇头，想着自己险些错过了这样有趣的日子。只怪前些天跟人一起在市井里的“妖怪屋”——也就是肉店，偷偷买了些新鲜的豚肉来。

       平时餐桌上的肉类只有鱼肉和鸡肉，按照幕府的法规，所有四条腿的动物都是不能吃。即使下面的人偷偷买来了吃，等吃完了烧肉以后，还还要把锅扔到院子的角落里，等晒干了才能洗干净，以免触犯了神灵。清光提心吊胆了几日，连时日都没留心记住。

       走在清光身边的那人也显得好奇，不时打量着那些正在制作中的花车，眼中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，不知觉已经走到了要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那是河原町四条东面的井筒屋，一家小书铺，从外面望进去黑漆漆一片，不过在这种天气里，倒是给人一种极其凉快的感觉。此时他们身边又多出一个同行的人来，加州清光曾见过他几面，好像是叫什么新作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这里了。”明快的声音再次在清光耳边响起，不过这次说话的对象是新作，“新作，我们进去吧，随便找张凉快点的凳子，盯着店门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们到底要监视什么人？”新作长了一张娃娃脸，显得更加稚嫩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还不知道？”清光听见他发出了一声轻笑，“当然是长州的奸细。”

       新作的眼神一敛。

       这些事情清光本就不太在意，他在书店里转了一圈，翻出一把破旧的竹扇来，扇着风，却又不小心让夹杂在风里的灰尘迷住了眼。他靠在书架上，心里估算着到底要在这里等待上多久，同时也期待着战斗的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走出阴暗书店的那一刹，也就是战斗开始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只不过清光怎么也没有想到，这次战斗的对象，就是新作。

       直到他的刀身像往常一样，轻而易举的穿透对方的身体，腥热的鲜血顺着刀刃，一滴滴如同色泽诡异的红色珠子，散落在失败者的脸颊上，衣衫上，还有那沉默注视这一切的大地。

       “清光。”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喊他名字的那个人，正蹲在地上，他身边是两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，其中一具能辨认出来新作，那边另外一个就一定是长州的奸细了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仰面躺倒在血泊中的新作，此时还能睁开他那双眼睛的话，他就能看见一片干净天空，白云飘在天上，虽然颜色分明，但明显带着一些阴沉。

       天空中飘起了小雨。

       “他们倒是没有怀疑错人，他们两个都是长州那边派来的。”他低声说道，从另外一人的手中接过那个还带着新作体温的御守。“看起来是从竹生岛那边，辩才女神神社里请来的御守啊……对了，清光你还记得前几天晚饭的时候，他们闲聊的那些事情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一愣，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，“这就是新作跟他妻子的信物？”

       真正了解这段事情的始末，是要在完成这次任务以后了。清光后来才听说，新作是长州那边派来卧底的人不假，不过他却是从他妻子的姐姐那里联络到长州的。他的妻子与他在竹生岛相遇，一起参拜过辩才女神。因为这层关系，他才会和长州藩邸拉上了关系，进而加入了新选组，成为了卧底吧。

       而此时的加州清光，潜意识里就知道，面前这个站在雨中，手拿御守的人，并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谈论别人的人。这件事情，不过是新选组里的人饭后闲谈的无数故事中的一个片段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真的是能给人来的好运的御守吗？”那个人罕见的开口，感叹了一句，“你说呢，清光？”

 

       09

       梦到这里就结束了。

       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，熟悉的身影，熟悉的人，让加州清光第一次感到茫然。那个人的面容明明在梦中异常清晰，而如今醒来，却什么也看不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？我的记忆……还是应该相信这个梦？”

       清光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上。从他在本丸苏醒后，他第一次有了这样强烈的感觉，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的醒过来，还有什么东西是沉睡的，就在他的记忆里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他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怎么办。

       清光的直觉告诉他，他的过去，还有他过去相处的那些人，不仅仅只有记忆里那样简单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或者说，他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一个人。

 

       10

       在苦苦追忆无果后，清光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梦里。

       他曾经听别人说过，在梦境里的东西，虽然虚幻，但是也真实。

       一连几天，加州清光都早早的上了床，试图让自己早些入睡，可日复一日，他却再也没能找到当初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只有一次例外。

       那天晚上，下起了暴雨。雨水击打着窗户和房檐，那声音就像密集的鼓点。

       加州清光在那天，梦到了一片红色的火海。